作者 | 谢明宏
编辑 | 李春晖( huī)
短视频有种起号方式叫( jiào)“苦瓜大队”，其下又有一个( gè)流行品类，叫《半夜老公哐( kuāng)哐砸门喊我起来给他包( bāo)饺子》。
这其中破绽很多。谁( shuí)家老公半夜两三点下班( bān)，是夜场男模吗？你家配两( liǎng)把钥匙是不是犯法，非得( dé)闹这么大动静。北方大冬( dōng)天，你老公穿个拖鞋就从( cóng)冰天雪地回来了，麻烦注( zhù)意一下细节。
当然，这里面( miàn)的情绪和议题也很多。老( lǎo)公摆出一副死鬼样儿，对( duì)妻子吆五喝六。妻子虽然( rán)委屈，但念在对方工作辛( xīn)苦及孩子份上，心甘情愿( yuàn)被当保姆使唤。倒是让热( rè)心群众一看，这还了得！立( lì)马忙着批评妻子是讨好( hǎo)型人格，被人渣老公 PUA 出斯( sī)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别看( kàn)人设漏洞百出，剧情高度( dù)雷同，但就是这些鸡毛蒜( suàn)皮最容易让网友大发议( yì)论、横生感慨。管你是心疼( téng)妻子、吐槽老公、揭穿表演( yǎn)，反正流量也哐哐砸门了( le)。博主便可以夹带“暗广”，什( shén)么半夜起来做饭气色差( chà)敷一张 XX 面膜。嗐！别说黄脸( liǎn)婆了，谁半夜起来给我做( zuò)饭哪怕她是《聊斋》里青面( miàn)獠牙的厉鬼，硬糖君都觉( jué)得面善。
同样的鸡毛蒜皮( pí)，放在女明星身上又是另( lìng)一种况味。本质上，观众在( zài)爱奇艺生活观察真人秀( xiù)《姐姐当家》里看董璇哄小( xiǎo)她 9 岁的老公张维伊，品万( wàn)千惠爱的供养大她 25 岁的( de)三宝，和抖音网友痛斥苦( kǔ)瓜大队的心态是相通的( de)。只不过苦瓜大队偏向“劳( láo)其筋骨”，女明星则是“苦其( qí)心志”。
我们不妨创造一个( gè)词叫“朱丹化”，即像朱丹似( shì)的在亲密关系、日常生活( huó)里围着男人转。朱丹化女( nǚ)明星的婚恋模式与大众( zhòng)期待形成的鲜明反差，则( zé)可视为社会转型期新旧( jiù)价值观的激烈交锋。至于( yú)何时能重新凝聚共识、消( xiāo)灭种种新观念新理想的( de)内在悖论，也只能说一句( jù)未来可期。
女明星的“奶狗( gǒu)”和“大神”
《姐姐当家》里四个( gè)女明星，基本涵盖了中国( guó)女人各个年龄段典型的( de)爱与恨。王琳是对儿子痴( chī)痴的爱，谢娜是对老父亲( qīn)的严格管控，董璇是哄弟( dì)弟型老公不遗余力，万千( qiān)惠是让老艺术家老公在( zài)家里养老。
对儿子、对父亲( qīn)、对老公，哪怕再光鲜靓丽( lì)的女明星也会露出辛酸( suān)疲态。中国式亲密关系和( hé)原生家庭无远弗届的威( wēi)力，大家都概莫能免。当然( rán)，这也是明星真人秀最核( hé)心的看点——家家都有本难( nán)念的经，咱们是不是也该( gāi)感到释然。
万千惠和董璇( xuán)的情感模式，遭遇了群众( zhòng)最猛烈的炮火攻击。万千( qiān)惠把比自己大 25 岁的三宝( bǎo)供在家里带孩子，自己在( zài)外面当“大女主”创业开公( gōng)司，什么事都不劳三宝操( cāo)心。公司有 1000 万资金缺口不( bù)告诉对方，自己半夜心脏( zàng)不舒服也不愿意叫醒三( sān)宝害怕打扰其睡眠，倒是( shì)跑下楼让和丈夫同岁的( de)妈妈送自己去医院。
不儿( ér)，你嫁这么个老公是摆设( shè)吗？干脆你自己做心脏搭( dā)桥也不告诉三宝算了。这( zhè)种瞒着孩子做手术的事( shì)，经常会发生在“懂事”父母( mǔ)身上。为了能让三宝老师( shī)安度晚年，万千惠也很懂( dǒng)事。说是三宝在家带孩子( zi)，但万千惠还搭上了自己( jǐ)父母帮忙，三人带一娃，想( xiǎng)必累不到哪去！
董璇对张( zhāng)维伊则是“姐妈一体”，被对( duì)方一套小话术拿捏得死( sǐ)死的，不顾高龄还准备生( shēng)娃。为了照顾男方面子，各( gè)种屈就伏低。说是大家朋( péng)友一起聊天吃饭，结果全( quán)是张维伊《喜人奇妙夜》的( de)哥们儿，董璇陪着一顿“忆( yì)当年”不说，还把单给买了( le)。
你和兄弟忆苦思甜，美女( nǚ)老婆陪着各种“震惊”加“心( xīn)疼”，完事还把账结了，这好( hǎo)事哪里找？光是董璇那个( gè)“含泪凝望沉默不语”的表( biǎo)情，就够咱学上半天。哪个( gè)正常男人心里不想“媳妇( fù)儿疼我，真给我面儿嘿”，但( dàn)张维伊偏不，跟董璇闹：“我( wǒ)可以付的，你干嘛呀！”我干( gàn)嘛，老娘在用真金白银缝( fèng)补你那颗长满裂痕的自( zì)尊心。
万千惠把老登捧上( shàng)天，董璇把弟弟狠狠宠，享( xiǎng)受青春男大的金莎只能( néng)笑而不语。这其中的经济( jì)供养和母职越界，确实让( ràng)人联想起朱丹的两性体( tǐ)系，就这么把男人给哄成( chéng)胎盘了？
三宝其实也不是( shì)赋闲在家，是万千惠觉得( dé)他是艺术家，不能乱写歌( gē)恰烂钱。哦莫，这难道不该( gāi)是三宝老师对这个家的( de)最大价值所在？这个年纪( jì)的老头儿不出钱光出气( qì)儿，倒是小娇妻不图名不( bù)图利就想当家里家外的( de)顶梁柱，也就别怪咱觉悟( wù)低的观众觉得“必定有诈( zhà)”。
而张维伊那个年纪和脸( liǎn)蛋儿，在东北应该也不会( huì)被叫“弟弟”，而是“光棍”。看新( xīn)闻标题《董璇和小九岁男( nán)友结婚》，还以为是魏大勋( xūn)、王子异那种经常演姐狗( gǒu)恋的奶狗。点进去一看，原( yuán)来日本那边“女明星难过( guò)搞笑艺人关”的风气，已经( jīng)传到我们这边来了。
“新脚( jiǎo)本” VS “旧逻辑”
光看群众议论( lùn)，简直觉得女明星的日子( zi)没法儿过了。但如人饮水( shuǐ)冷暖自知，谁也没把枪架( jià)在她们头上。女明星被嘲( cháo)，本质上是性别角色转型( xíng)期的矛盾。咱网友都是按( àn)最先进的社会意识去要( yào)求，那她们的选择就难免( miǎn)显得滞后。
网友当然也并( bìng)不统一。将他们所有的要( yào)求都满足，那就像按图索( suǒ)骥找千里马，最后一定找( zhǎo)到的是中华大蟾蜍。
网传( chuán)杨笠弟弟结婚的时候，她( tā)跟弟媳说“不要听网上那( nà)些，好好跟我弟过日子。”传( chuán)言不知真假，但听来很有( yǒu)教育意义。如果把绝对的( de)互联网政治正确拿来过( guò)日子，难以想象会多么磕( kē)磕碰碰、寸步难行。
就比如( rú)《姐姐当家》的观众，一面呼( hū)吁女性经济独立，那万千( qiān)惠创业应该是好榜样了( le)吧；另一面又觉得她“不要( yào)求丈夫养家”是倒贴。咱就( jiù)是说，这个钱三宝是贴还( hái)是不贴呢？现在万千惠的( de)三层办公楼，最初的几十( shí)万租金就是三宝付的，不( bù)能认为老头一点钱没花( huā)。
万千惠也是尬在这里了( le)。在旧逻辑里，大家觉得嫁( jià)大 25 岁的丈夫肯定是图点( diǎn)啥，于是万千惠拼命要证( zhèng)明自己不是图钱。但当她( tā)因为要当“独立女性”而简( jiǎn)直不要三宝承担任何家( jiā)庭责任，群众更难理解了( le)。正如张泉灵的锐评“三宝( bǎo)有才华可敬仰，也在日常( cháng)生活里提供了情绪价值( zhí)，但是他不是家里的一尊( zūn)菩萨。”
并且新脚本要求女( nǚ)明星既不能吃经济亏，也( yě)不能吃感情亏。董璇和张( zhāng)维伊各花各的，其实已经( jīng)摆脱传统意义上的吃亏( kuī)。但节目里总是张维伊痛( tòng)苦地怀念亡父、述说自己( jǐ)多年在北京打拼的不易( yì)，这也是违反当下互联网( wǎng)政治正确的，属于“过度索( suǒ)取情绪价值”。
晚上两人准( zhǔn)备各回各家，董璇想回家( jiā)陪女儿，而张维伊想董璇( xuán)陪他。回他那个快到河北( běi)的家，第二天一大早董璇( xuán)还得紧着往回赶。
至于董( dǒng)璇为什么那么疼他，只因( yīn)张维伊一句“你的世界有( yǒu)很多人，比如说你的爸妈( mā)孩子、工作人员、身边的朋( péng)友，但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nǐ)。”饭局上，酷酷的滕立马拆( chāi)穿：“那个我看过，原文是条( tiáo)狗对主人说的话。”姐，你多( duō)上网吧，张维伊随便套点( diǎn)互联网金句就把你哄得( dé)晕头转向。
张维伊还总能( néng)通过暗示让伴侣说出他( tā)自己的需求。要孩子这事( shì)，张维伊不直接说，而是引( yǐn)导董璇问他下一次给亡( wáng)父老张发信息会是啥时( shí)刻，回答“那肯定是小小张( zhāng)了！”再把这段倒回去，能发( fā)现给亡父发信息的话头( tóu)虽然是董璇提的，但接下( xià)来的每一步都是张维伊( yī)在掌控。
能被这种意林小( xiǎo)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感( gǎn)觉董璇才真符合那艺娜( nà)的自我介绍：“笨笨的我，傻( shǎ)傻的活。容易感动，没有心( xīn)机，吃了亏也不知道长记( jì)性。”
蜕变剧本和沉默螺旋( xuán)
曾经的“老公台阶论”，让朱( zhū)丹被打上了“爱男”或“贤妻( qī)”标签。这种普遍印象也导( dǎo)致，在互联网语境里，群众( zhòng)也更愿意把朱丹想象成( chéng)那样的人。这是一种简单( dān)粗暴地“将朱丹朱丹化”，有( yǒu)时甚至忽略了一些基本( běn)事实。
好比让女儿留级等( děng)小三岁的儿子是谣言，但( dàn)朱丹确实很欣慰女儿可( kě)以给弟弟喂饭，她似乎认( rèn)为照顾弟弟是姐姐的价( jià)值体现。
在《五十公里桃花( huā)坞》，所谓宁静煮的鸡汤被( bèi)朱丹分给周翊然和董思( sī)成吃也有误传。鸡汤是朱( zhū)丹炖的，但在有好东西的( de)时候她确实第一个想分( fēn)给弟弟们，而不是妹妹们( men)。
同样的偏差，还发生在《再( zài)见爱人 4》的麦琳身上。最近( jìn)她美美瘦下来，狠狠蜕变( biàn)成李行亮口中的“安室奈( nài)美惠”。轻舟已过万重山，短( duǎn)视频里的她活力满满，谁( shuí)能想这是“烧鸡事变”里那( nà)个蛮不讲理的主妇呢？
当( dāng)女明星、女网红从亲密关( guān)系的泥沼中脱离出来、变( biàn)得更爱自己，人们当然愿( yuàn)意相信这是一个励志的( de)现代寓言。但问题在于，谁( shuí)在对标这样的蜕变剧本( běn)，谁又是看不见的沉默螺( luó)旋？
最近麦琳直播说这段( duàn)时间自己过得不好，重新( xīn)引发了两派网友的对线( xiàn)。一方说，女孩只有在不开( kāi)心的时候才会疯狂减肥( féi)，她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引( yǐn)产老公失踪一个月，简直( zhí)是钝刀子拉人；另一方说( shuō)，面对李行亮这样一个踏( tà)实稳重、愿意为女性改变( biàn)的老实丈夫，再苛求就是( shì)吹毛求疵了。
其实双方观( guān)点一直没变，谁也不可能( néng)被谁说服，但总是在一方( fāng)获得更大声量时被压制( zhì)。《再见爱人 4》播出期间甚至( zhì)形成了一种奇观——观众在( zài)支持麦琳和李行亮之间( jiān)反复横跳，既取决于芒果( guǒ)这一期怎么剪，也要看娱( yú)乐号们选择什么样的 BGM。
硬( yìng)糖君从不觉得任何亲密( mì)关系问题，可以通过上一( yī)次综艺得到解决。而明星( xīng)和伴侣，也不是戴耳麦遵( zūn)照观众意愿行事的工具( jù)人。试想把这类婚恋真人( rén)秀弄成情景喜剧的录制( zhì)现场，每次事件暂停时间( jiān)都让直播间网友投票，然( rán)后明星再按最高票的选( xuǎn)项进行下一步。不等节目( mù)录完，明星现场就能把婚( hūn)离了。
任何综艺呈现都应( yīng)该看到另一面。董璇很在( zài)意男方在不在意自己的( de)过去，而张维伊明确表示( shì)自己不在意，这就是他给( gěi)对方提供的情绪价值。换( huàn)一个涉世未深的清纯男( nán)大，未必就能做到说到；三( sān)宝看起来在家不工作，财( cái)产都分前妻了。但那么多( duō)的音乐每年好多版权费( fèi)呢，还有他在圈里的人脉( mài)和资源，这些“便宜”万千惠( huì)也视而不见、清高得不愿( yuàn)意沾染吗？
可以明确，社会( huì)共识的凝聚从来不是在( zài)盛大的进步宣言里一蹴( cù)而就，而是在这些充满烟( yān)火气的鸡毛蒜皮里反复( fù)淬炼。长视频内容的意义( yì)大概也在于此，能够让人( rén)从不同视角挖掘议题、形( xíng)成讨论，促进共识的再次( cì)达成。
从这一点看，麦琳的( de)烧鸡、朱丹的鸡腿、董璇瞅( chǒu)张维伊手机余额的表情( qíng)，都是我们迈向下个阶段( duàn)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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